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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92 章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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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一眼,只靜靜背對著我,右臂的長袖空空蕩蕩,在風裏如同一只飄飛的蝴蝶般輕盈。他動也不動,任由身後那道山門一點點關上。

“葉澈……我求求你……”

我倒在地上,用我全身心力向前匍匐,一點一點地爬著。

“你答應過我,要和我一起去連理樹落月海搭涼棚收錢的啊……”

“我們在醉隱島還有一處宅子呢……我們去那裏過日子啊……”

“我想和你在一起,想聽你彈琴,坐在屋頂上數星星了……”

“葉澈,我不能沒有你。”

“不管發生了什麽都不能……沒你啊……”

我若再遇到危險呢?再有歹人覬覦我的血呢?再遇上要我命的人呢……

我才發覺,原來他一直都這麽重要,原來我真的不能沒有他……

我一點點努力地爬向九嶷的山門,指甲縫和膝蓋全是混合著鮮血的泥土。大雨般瓢潑的淚水混在血液裏,說出話的調子都是支離破碎的……我不知道葉澈能不能聽見這些話,可我此時此刻想把這所有的一切一點點給他說,一句句給他說。說一世的點點滴滴,說未來的歲歲年年。說新醅舊酒,說梁頭紫燕。說春日花雨,說弦上春雪。

說到鶴發佝僂,說到雪落白頭。

生生世世,永永遠遠。

柔軟纏綿,不死不休。

“回去……”

我終於在那山門關到一半時,聽到了那一句壓抑的低沈無比的聲音。

葉澈極力穩住聲線道。

“我……不回去……”

我還是艱難地向前爬著。

“和葉浚好好在一起,忘了我。”他背對著我,聲音那樣空靈,好像是堆泡沫,下一秒就能消散:“我已經是個廢人了,我再不能護你了……”

“我不管!”淚水再一次漫過我的視線。

“因為……我已經……愛上你了。”

“我要你……出來……”

我顫聲道。

山門關閉前的最後的一刻,我看見他回了頭。

恰如我第一次在梨花林裏見到他。

他那一回首,眸光依舊,面若冠玉,猶勝落雁沈魚。一個側眸便能驚絕了艷艷時光。眼神襯的隔岸螢火失了色彩,只有兩行清淺的淚水順著冰花般的皮膚滑下來。

他向我,我一如第一次見他時那樣,那麽狼狽。

我努力睜大眼睛,我想記住他的臉。我想記住我愛的人的臉,然後刻在心裏最深處。這樣百世千世之後,我亦能牢牢記住他的模樣,然後披荊斬棘去她身邊,護他一生。

我趴在地上,向葉澈伸出了手。

原來曾經,我和幸福那樣接近。

一個指尖的距離,卻是隔著萬水千山。

此生幸甚,得君護佑。

困苦劫難,亦可傲然行走。

可我伸出的手,終究是僵在了空氣中。

山門終歸是死死地關上了,連帶將我剛剛萌芽的愛情一起埋葬在了山中。屬於我的少年,便那樣消失在了兩道厚重的玄武巖後頭。

十年,十年。我再見不到他。

大概是我這兩輩子造的孽太多,活該每日活在沒有他的殘缺冰冷的日子裏。

我突然之間覺得喉頭腥甜,胸口一陣疼痛,“哇!”的一聲,一口鮮血便嘔了出來。

手指已經痛的不像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,我慢慢爬過去,伸出破碎的手一點點去撫摸那道石壁,最後是崩潰地一拳拳敲擊在上面……直到石門上全是我拳頭的血印。

“葉澈……你聽見了麽?”

厚重的石門後面沒有一絲的聲響,它像是隔絕著兩個世界,世界的另一邊是白衣的少年劍客,無論我怎樣呼喚他,他都再不能出現。

“我……愛上你了。”

我愛上你了,葉澈。

糟了,你失去的那一瞬間,我覺得天都塌了。

老天爺真是個混賬,這一世或前一世,燕玉承註定愛不了翠娘,息容也註定愛不了葉澈。

“葉澈……怎麽辦?我開始……想你了。”

息容開始,想你了。

我撫摸著石門,突然覺得有著怪異的凹凸,我側過身,強行支起身子。只見石門上是兩行劍氣刻上的字,飄若驚鴻一般,帶著股凜然的氣魄。

我一點點將那兩句詩讀完,想象著絕世的劍客騰空而起刻下這字的瞬間該是多麽美的畫面。

可惜我再見不到他了,他便如一場夢一般,永遠隱匿在我的記憶裏。

“於山於海,於水之濱。”

“雙木非林,田下有心。”

相思。

世間一切字眼,皆比不過這二字,僅是聽著,便能讓人受盡折磨,誅心斷腸。

我別過頭,任杳杳梨花落了一身雪白,再忍不住疼痛,淚如雨下。

一百二十,雪時

下雪了。

冬天到了。

這是這年的第一場雪。

我初到隱劍閣時,方是一派生龍活虎的樣子,四處闖禍惹事,如今身子卻像是一堵承受了太多壓力的墻,不一定哪一天就要頹圮倒下了。

可是倒也好,這般柔柔弱弱不禁風雨,倒是有了幾分小姐的意思。

息家已經被平反了,父親升了官職,進了品位,烏紗帽上的青金石變成了夜明珠。於是就有人勸他續弦,他只擡頭望了望天空。

他說算了。

他說他已年近知命,剩下的日子不過二三十年了,此生有了一個人,便也夠了。

他轉眼看向中庭,中庭有我顆我娘種的臘梅,打了骨朵,將要開了。

小年那日,我去給我娘和季衍掃墓。

本來我是不能去的,葉浚說我若敢出門一步就要打廢我的腿,可我說我的日子不見得還有幾日了,你讓我去見見他們罷。

風刮的有些緊,我在風裏幾乎都站不住。

葉浚沒說話,抿了抿嘴,看向了一邊,吩咐下去再給我加兩層裘衣。

我先去給我娘親掃了墓。

墓上有新落的雪,我將它們一一拂下來,娘親是個怕冷的人,太多的雪顯得清冷,她不會喜歡。

我大概有很久沒有和她這樣對坐了,我溫了壺酒,拿了一杯在手裏,放了一杯在墓前。

我閉上眼睛,腦海裏浮現了段較為陌生的記憶,那大概是仲夏的某個夜晚,我和母親在院子裏也是這樣子喝酒,我娘親喝的有些醉,她問道:“女兒喜歡什麽樣的男孩呀,跟娘說說。”

那時息容息小姐還年幼,也就十二三的樣子,登時羞紅了臉,娘親就在院子裏大笑。笑著笑著就唱起了她家鄉的小調……唱著唱著她便笑道:“以後去了夫家,受了欺負,盡管跟娘說!可別藏著!什麽時候你都是娘的女兒!誰欺負了你,娘雙倍欺負回去!”

酒有些涼了。

“娘,我過的很好,沒人欺負我的,你護著我的。”我輕聲道。

仿佛有眉目慈祥的婦人,看著我微笑。

接著便要去看季衍了。

季衍的墓,離我娘的墓有些遠,他當時被破格葬在皇陵之中,說來也是神奇,他的墓邊,一年四季總有花開,故而百姓給他的墓起了個名字叫百花冢。如今他墓前,冬梅開的極漂亮,細雪灑在他碑前,我擡手輕輕撫摸。仿佛在撫摸他那張漂亮到妖孽的臉。我閉上眼睛,這廝就仿佛在我面前一般,朝服莊嚴,玉冠博帶。眸子仿佛是刻在臉上的夜明珠,帶著溫潤的笑意。

他一說話便愛得罪人,我曾經那麽希望他別再損我,可如今我卻這樣殷切的盼望他可以開口,即便是用最難聽的話把我損成渣滓。

有那樣一瞬間,我們仿佛指尖相抵,兩廂對望,卻相顧無言。

因為陰陽兩隔。

花冢之中,永葬花魂。

突然,有人在背後喚我。

“息姑娘。”來者說。

我回過頭,剛想問你是誰,可話說到一半時卡住了。我認得這個人,他是季衍的小廝。

“息姑娘。”他說:“您也是來為季大人掃墓的麽?”他問。

雪落了他一身,今日他穿著縞素前來。我望著他凍紅的手,點了點頭。

“正好,我這裏有一樣東西,要交給息姑娘……之前我去過息府無數次,可總是見不到您……後來息家有難,我以為此物這輩子都交不到您手中了……卻不想今日又見到了您。”

他將手伸進懷中,拿出一個雪青色的錦囊。

“這是公子的,息姑娘大概認識它,請息姑娘打開罷。”他輕聲道。

我將錦囊的繩子解開。

那是塊溫潤至極的玉石,即便這樣冷的天,它依舊那樣溫暖,人們說玉是隨主的,這是那個人的體溫……是季衍的體溫。

山玄玉。

季衍的東海山玄玉。

玉上有一道熟悉的裂縫,我楞了楞,旋即大顆大顆淚水不受控制地砸下來。

那是祈花之日,我撞在季衍胸口,將它撞碎的。

我依舊記得那天的情景,那是花燈如晝,滿街燈火如游龍,俊美的少年帶著滿頭鮮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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